一股古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探进半个身子,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很快,这小小的隔间里也充满了灯光。

隔间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四壁却是瓷砖铺就,虽然破旧,看上去却比外间要讲究一些。隔间内陈设简单,一侧的墙角是一张钢丝床,上面摆着一个长条塑料工具箱,另一侧的地面上则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块木板。

当初毫不犹豫地盘下这家店,就是看中了这个小小的私密空间。前任店主毫不避讳地告诉自己,大学城兴建之前,这里是一家足疗店。说穿了,就是个卖淫嫖娼的窝点。地面上做足疗,价钱谈好了,就去地下室行事。如果客人需要,里面的隔间还能洗鸳鸯浴。

尽管这龌龊的勾当让他恶心,不过,他还是喜欢这个地方。越是隐蔽、阴暗的地方,越是让他感觉安全。那小小的隔间,仿佛能安放他的秘密与往昔。

接手这家店面之后,他拆掉了地下室里的木质隔断,把它改造成库房。里面的隔间只是彻底消毒,仍旧保持着原样。每隔一段时间,他还会到这个隔间里坐上一会儿,细细体味远离人间的感觉。那种彻底隔绝的寂静,让他安心。

他吸吸鼻子,脸上的阴冷骤现,随即,抬脚向那些木板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种古怪的气味越发浓烈。等到他走到木板旁边,蹲下身子的时候,双眼已经被刺激得泪水涟涟。

他用手背擦擦眼睛,动手挪开了那些木板。

一个长宽各三米有余,深达一米多的水池露了出来,浑浊的液体中,一个肿胀发黑的人体,面朝下,四肢张开,无声地沉浮着。

他蹲在水池边,饶有兴趣地看了它几分钟,随即,从墙角拎起一把铁钩,伸手勾住尸体的后脖颈,把它拖了出来。

被福尔马林溶液浸泡过的尸体显得异常沉重,他费了好大的劲儿,只能把它拖到水池边缘。这似乎增加了他心中的怒火,气喘吁吁地抬脚踢了过去。尸体的头被踢得扭向一旁,湿漉漉的头发扬起一片水花。

他靠在墙上喘息了一会儿,抬脚走到那张钢丝床前,拎起搭在床头的一条铁链,又折返到尸体旁边。

尸体上的溶液流淌到地面上,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黯淡的光泽。尸体表面的大块破损也显露无疑,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黄白色的骨头。

他站直身子,双眼熠熠生辉,脸上的表情因为兴奋而变得扭曲。

“啪!”

沉重的铁链狠狠地打在尸体的背部,肿胀的皮肤上立刻裂开一道口子,没有血,只见惨白的肌肉组织外翻出来。

尸体的残破似乎让他更加兴奋,手中的铁链也一下紧似一下地抽打上去。

受刑者无能为力地趴在地上,毫无血色的肉体随着抽打不时颤动着。那股刺鼻的气味再次蔓延开来,伴随着沉闷的“啪啪”声,默默地盘旋在密室上空。

一大早,方木就接到了米楠的电话,让他到分局来一趟。方木心急火燎地赶到,却在足迹室前和杨学武不期而遇。

杨学武对方木的出现有些尴尬,右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然而,当方木下意识地看过去的时候,杨学武却理直气壮地把右手拿了出来。在他手里,拎着一份肯德基早餐。

方木移开目光,抬手去敲门,随口问道:“没吃早饭?”

“给米楠买的。”杨学武毫不避讳地承认,“她昨晚在这里工作了一夜,你不知道?”

说罢,他就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米楠对两个人同时出现并不意外,接过杨学武手中的早餐,冲方木指指办公桌上的几份复印件,示意他自己看。

复印件上是一些毫无规则的花纹,上面标记着编号和尺寸。方木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几处花纹和富民小区杀人案中提取到的残缺足迹很像。只不过,这些不出头的“大”字形花纹要小得多,而且有相当程度的变形。

他有些失望,指着那些花纹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米楠把手中剩余的汉堡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刚要开口,就被噎住了,不住地捶着胸口。杨学武急忙把豆浆递给她,同时不满地对方木说道:“好歹人家忙活了一宿,你说话客气点行不行?”

方木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看着杨学武给米楠敲后背,心里更是泛起一股酸意。几次也想上去帮忙,都生生忍住。

米楠却觉得不自在,被杨学武敲了几下之后就躲开了。等到呼吸平复了一些,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在面包车的两个前轮中,米楠各提取出一些泥块,经过清理和鉴别,找到了几处“大”字形花纹。这些泥块都嵌在纵向花纹和侧花纹中,经过挤压和碾压,这些“大”字形花纹都发生了变形,只有一大块粘连在车轮侧面的泥巴中,有一个相对清晰一些的。

这种清理和鉴别工作肯定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而且需要相当程度的耐心和细致。想到这些,方木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对米楠不公平。于是,他尽量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对米楠点头说道:“多谢了,你辛苦。”

米楠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痕迹连残缺足迹都算不上,根本不能当做证据——我也没指望会有重要发现。”

方木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工作呢?”

米楠收起笑容,正色道:“为了验证我的一个设想。”

“哦?”方木和杨学武同时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我觉得,犯罪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出现过。”

在米楠看来,之前警方对凶手的描述,都以他独自作案为基本思路。同时,作案现场基本无迹可寻,也说明凶手是一个极其谨慎、小心,思维清晰,反侦查能力很强的人。然而,在第47中学杀人案现场提取到半枚残缺足迹,怀疑凶手作案时穿着一双类似匡威牌(亦可能仿冒)的帆布鞋。这似乎与凶手的性格不符。如果姑且将其认定为凶手的百密一疏的话,在接下来的两起杀人案现场,都发现了疑似帆布鞋底花纹的痕迹。以他呈不断完善化的犯罪技能来看,不可能再次留下痕迹。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现场,真的只有一个人么?

“你的意思是……”杨学武沉思片刻,问道,“两个人协同作案?”

“不会。”米楠摇摇头,“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这么粗心的同伙么?”

“那就奇怪了。”杨学武摊开双手,“两个人先后来到现场,彼此还不认识——你觉得这可能么?”

米楠的脸色微红,垂下双眼说道:“我也无法解释这一点,所以这只能算是我的一个设想。不过,我觉得,在车灯上写字的人应该不是凶手。”

方木和杨学武同时问道:“为什么?”

“面包车是用死者的钥匙开走的,这说明凶手先入室,控制住死者后,才能拿到钥匙。我觉得凶手多次折返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样会增加被人发觉的风险。所以,他应该是纵火后才下楼将面包车停在消防车道上。这个时候,火已经在现场烧起来了,他应该要尽快撤离才是。如果一定要留下那些字,为什么不直接写在车里,反而要下车写在车灯上那么麻烦?另外,我们怀疑凶手戴了脚套,所以在车里没发现任何足迹,而车前的泥地上却有——你觉得他会拽下脚套,再下车写字么?”

杨学武连连点头。方木也觉得米楠的分析有道理,但是结论太不可思议了。

两个人,在没有事先联络的前提下先后来到现场,当凶手将面包车停在消防车道上之后,另一个人蹲在车灯前写下那组编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