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那扇门,杨锦程又回到了办公室的密室里。

周振邦走后,杨锦程秘密改造了密室,当时只是为了不时之需,没想到几年后果真派上了用场。

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办公室里的影像,陈哲背靠在办公桌上,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杨锦程悠然自得地坐下,静静地欣赏着对手的败相。

他并非要全然击败陈哲,而是给彼此都留一条路。在杨锦程看来,最理想的结局是:陈哲就此离开这里,而杨锦程无需告发他,仍然按照原计划出国,然后加盟新的科研集团。

杨锦程知道,如果把陈哲逼急了,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是他忽视了一点:如果一个人满心以为自己能获得百万大奖,结果只得到50万的话,他是不会甘心的。

画面上的陈哲突然动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环视着这间装修考究的办公室,脸上是混合着仇恨和决绝的复杂表情。随后,他攥紧拳头,仰头紧闭双眼,似乎在为自己打气。

几秒钟后,陈哲掏出一张电话卡塞进手机里,随后按下了一串数字。

杨锦程的眉头皱起来,不由得起身贴近屏幕,同时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电话似乎接通了,而陈哲的声音也迅速变得焦虑、恐惧:

“喂,是周先生么……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人要杀你……那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是,是杨主任……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策划的,他就是Z先生……我?我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我要离开这里了,否则他不会放过我的,好了,就这样。”

合上电话,陈哲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换好电话卡后,他转头看了那张空空的座椅一眼,眼中杀机顿起。

杨锦程万万没想到陈哲会来这么一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哲拉开门出去,脸上的肌肉突突跳动。

片刻,杨锦程叹了口气,从表情看,似乎有一点惋惜,但是很快,这点情绪就消失在脸上那些硬冷的线条中。

他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哲的号码。

“陈哲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改主意了。”

周老师捏着手机坐在花坛上,突然觉得全身无力。身下的凉意很快透过衣服传遍全身,本来就酸胀的双腿,此刻更是动弹不得。

已经变形的锅炉横躺在地上,锅炉房也只剩下一片残砖断瓦。天使堂的二层小楼虽然没塌,但是靠近锅炉房的一侧墙体也已经被炸开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请了假,领着其他孩子清理现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喊饿,满身灰尘的孩子们悄悄地搬运着碎砖,不时偷偷看看一脸木然的周老师。

不知什么时候,厚重的乌云又开始慢慢聚集在头顶,深灰色的天幕下,天使堂的二层小楼似乎摇摇欲坠。

周老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去想失去采暖设备的小楼还怎么住,也不去想医院里的赵大姐和二宝。

没有天使堂了。

周老师抬头看看铅灰色的天空,突然笑了笑。

杨锦程阴沉着脸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子上。

“这个U盘里是全部研究资料和数据,还有我打算在国际研讨会上宣读的论文———你可以署上你的名字;这个是我写给省里领导的推荐信,相信他们会尊重我的意见。这是我的辞职信,你可以一起送上去;对了,还有这个……”杨锦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下星期的机票。”

陈哲的脸上是难掩的喜色,行动间却依然谨慎。

“你为什么又决定放弃了?”

“我从未想过要放弃。”杨锦程的脸宛如一块铁板,“但是相对于其他的东西,我更尊重我的专业!”

陈哲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杨锦程。

“你要的不外是名利与地位。”杨锦程垂着眼皮,“好,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聘请我做研究所的顾问。一来,我可以辅助你完成这个计划;二来,我虽然退居幕后,但是我可以亲眼看到我的科研成果对世界的改变。”

陈哲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我要的东西呢?”

杨锦程的话已经让陈哲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爽快地从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杨锦程。

“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

杨锦程抬头看了陈哲一眼,脸上是将信将疑的神色。

“呵呵,你还不相信我?”陈哲笑起来,“我不会留后手的。现在把这事泄露出去,损害的不是你的名誉,而是我的。”

杨锦程苦笑了一下,神色黯然。

陈哲拍拍杨锦程的肩膀,“行了,老杨,别苦着脸了。你要结果,我要名利———我们这叫各取所需。”

杨锦程一侧身,闪开他的拍打,又颇为伤感地在办公室内环视一周。

“陈哲,我希望你遵守承诺,让教化场实验的成果能应用于世。”

“我更希望你叫我陈主任。”陈哲俯视着杨锦程的眼睛,“当然,如果你舍不得这里,我可以允许你再坐一会。”

杨锦程看着陈哲布满揶揄笑容的脸,艰难地站起身来。

“不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的手慢慢离开那张宽大的座椅,似乎颇为不舍,“这里的东西都留给你了。不过,我可以拿走这个杯子么?”

陈哲看看那个价值不菲的茶杯,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杨锦程高傲的样子。

“我警告你,不要碰我的杯子。”

陈哲把手按在杯子上,轻轻地说道:

“不。”

方木拎着一大袋食品疾步登上省医院住院部的三楼,走进烧伤科313病房,赵大姐却不在自己的病床上。方木想了想,转身去了普外科。

赵大姐果真在二宝的病床边。她的整只右臂都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有些烧伤的痕迹,即使这样,她还是费力地用另一只手给二宝擦着身子。

方木放下东西,一把抢过赵大姐手里的毛巾。赵大姐看是方木,虚弱地笑了笑,靠在床头上看方木给二宝擦身。

头缠绷带,手臂上打着夹板的二宝看见袋子里的食品,立刻咿咿呀呀地上去抢。方木不敢用力按他,在后背上草草抹了两把就任他去大快朵颐。

赵大姐看看袋子,半是感激半是埋怨地说:“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们要住好几天院呢,”方木把毛巾丢进脸盆,“得增加点营养。”

“那可不行。”赵大姐看着二宝狼吞虎咽的吃相,苦笑了一下,“我明天就回去,家里一大堆事呢,老周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