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陆海燕的目光炯炯。

“我去找你弟弟。”方木无心和她纠缠,“你和阿姨在家里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方木直截了当地说道,推开她,疾步走出院子。

刚转到街上,方木就看到村子西南角有一处亮光,隐隐还有人声传来,他想了想,快步跑了过去。

那里有一棵老树,虽然高大,但在这个季节里也早已枝叶尽枯。几个人站在树下,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周围的一片雪地,反射出奇异的黄色光芒。在他们脚下,一个横卧的人影若隐若现。方木已经猜到那是什么,可是跑到树下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被陆海涛杀死的,是陆三强。

尸体头东脚西,呈仰卧状,双臂展开,右腿蜷曲,头部左侧血肉模糊,可见颅骨塌陷。尸体四周遍布脚印和烟蒂,现场已遭严重破坏。

方木刚要蹲下身子仔细查验尸体,就有一个村民拽住他的胳膊。“你干吗?”

方木甩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问道:“谁第一个发现尸体?什么时间发现的?”

那个村民被方木严厉的语气吓住了,犹豫了一下说道:“俺们也不知道,村长叫俺们来看着死人,俺们就来了。”

方木捏捏陆三强的尸体,由于无法查看尸斑,加之温度的影响,现在还不好推断陆三强被害的具体时间,只能从尸体的僵硬程度上做个粗略的判断。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随后,方木仔细查看了死者头部的伤口,眉头锁得更紧。

他拿过旁边村民手里的火把,在尸体周边数米的范围内来回查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那个村民:“村长他们往哪个方向去追了?”

那个村民指指龙尾山的方向,“那边。”

方木随手捡起一根树枝,绕着尸体画了一个圈,然后盯着那个村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走进这个圈,也不许任何人碰尸体,你听懂没有?”

那个村民已经彻底被方木的气场镇住,连连点头。

方木看看不远处黝黑的龙尾山,咬咬牙,举起火把跑了过去。

连日的暴雪让方木举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本以为很容易就可以穿越山脚下那片密林,可是走到一半,方木就筋疲力尽了。他背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息着,一边擦汗,一边留心观察四周的动静。

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陆三强至少已经死了六个小时以上。但是今晚村里彻夜狂欢,如果陆海涛在那棵树下杀人,尸体应该早就被发现了。而且,从陆三强头上的创口来看,致其死地的凶器应该是一把锤子之类的东西。陆三强从城里回来之后,一直在外面躲着,不可能也没必要带着锤子在身边。再者,如果陆三强确系钝器击打头部致死,那么尸体附近应该有大量的喷溅型血迹,可是方木在现场并没有发现这些。

因此,村子西南角未必是第一案发现场,即使陆三强真的是被陆海涛所杀,那么尸体也应该是由别处运至此处的。

问题是:谁运的尸体?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忽然,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还伴随着细微却急促的喘息。方木警觉地回过头去,看见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影蹒跚而来。

“谁在那儿?”方木大喝一声,俯身拾起一根树枝。

“方……方哥,是你么?”

是陆海燕。

她走得满头大汗,脸色绯红,看到方木的一瞬间,似乎有些高兴。

“总算追上你了。”

“你来干什么?”方木很惊讶,“我不是让你在家里等着么?”

“不。”陆海燕的眼神坚毅,“我得去救我弟弟。”

“救他?”方木眯起眼睛,“你弟弟杀了人。”

“那他也是我弟弟!”陆海燕的声音带了哭腔,“我怕……我怕他们会伤害我弟弟。”

“不会的,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方木安慰她,“村长找到他后,会移交给司法机关处理,到时,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不过……”方木想了想,“有件事我想不清楚,你弟弟只不过是出去玩玩而已,村长有必要带人去抓他么?”

陆海燕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起身说道:“快走吧,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说罢,她就踏着积雪向龙尾山走去,方木不再追问,举起火把跟在她的身后。

艰难跋涉了半个小时后,龙尾山终于在方木二人面前露出了全貌,在铁灰色的天幕下,龙尾山显得巍峨险峻,高不可攀。方木一边擦汗,一边竭力睁大双眼扫视着大山。忽然,他拉拉陆海燕的胳膊。

“你看。”他指指山腰东侧的林地,在那里,一串亮点正在缓缓移动。

陆海燕一下子就急了,转身就往山上跑。

“我弟弟一定在那儿!”

话音未落,她已经消失在前方的山林里。方木来不及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山路并不好走,不仅路径隐蔽,而且松软的积雪下到处都是石子。方木紧盯着前方陆海燕若隐若现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才走出几十米,就听到陆海燕哎呀一声,方木暗叫不好,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尽力让火把照亮更远的地方。

陆海燕站在几米开外的前方,身子怪异地倾斜着,走到她附近,方木却松了口气。

她跑得太快,又看不清路,头发缠绕在路边的树枝上了。

陆海燕急得要命,歪着头,揪着那根树枝连掰带拽,可是除了疼得直吸冷气外,丝毫也脱不了身。

方木急忙把火把插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试图帮她把头发解下来。四只手纠结在一起,头发反而越缠越紧。陆海燕又急又气,干脆把那根树枝一把折断,不顾头发里还缠着断枝,转身就走,不料,脚下又绊着一块山石,“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似乎抽走了陆海燕全身的力气,挣扎了几次竟爬不起来,情急之下,她放声大哭。

方木急忙去搀扶她,手指刚刚触碰到她的肩膀,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缠绕过来,死死地抱住了方木。

方木大窘,推了几下竟推不开,只能半蹲在地上任由她抱着。

陆海燕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含混不清地说:“我怎么办啊……我弟弟怎么办啊……”

即使穿着厚重的棉衣,方木也能感觉到陆海燕手上超乎寻常的力度,她的绝望与无助,似乎通过这几乎嵌入方木体内的手指传导了过来。在这寂静的山林里,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居然是这个仅仅相处几天的陌生人。不知这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方木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双手合拢,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几分钟后,陆海燕的哭声渐轻,彻底恢复平静后,她推开方木,一言不发地清理被断枝缠住的头发。方木也觉得有些尴尬,取回火把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陆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