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仍然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仿佛定格一般一动不动。手中的枪已经空仓挂机,枪膛里冒着青烟。良久,他猛地一把扯开孙普的衣兜,把手铐钥匙捏在手里。而此时,孙普胸中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

方木盯着孙普惊魂未定的脸,忽然微笑了一下,他俯下身子,缓慢而又清晰地说:“想死?没那么便宜。你等着上刑场吧。”

他直起身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在孙普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说罢,他就站起来,转身朝邰伟走去。

邰伟松了口气,正要夸赞两句,却看见向自己走来的方木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把手从毛衣领口伸了进去,拿出来的时候,手上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孙普仍然躺在原地,盯着天棚愣了两秒钟,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录音笔?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手却一下子摸到了方木丢在一旁的军刀。一瞬间,他仿佛得了神力一般,一骨碌爬起来,抓起军刀,向背对着自己的方木冲去!

邰伟看到了孙普的动作,心一下子揪紧了,他刚要大声提醒方木小心,却被方木脸上的表情惊呆了。

方木漫不经心地看着邰伟,脸上似笑非笑。

是的,我知道孙普在我身后干什么。

我也知道他手里正举着那把军刀。

方木从容不迫地把手里的子弹塞进枪膛,退出弹夹,然后轻轻拉动套筒,“咔嚓”,套筒复位。

他甚至有时间向邰伟挑挑眉毛。还记得这颗子弹么?

然后,转身,举枪。

面前目瞪口呆,脚步戛然而止的,是谁?

同样是高举军刀的吴涵和孙普,在方木的眼中合二为一。

不管你是谁。我想,做个了断吧。

方木扣动了扳机。

孙普的额头上霎时出现了一个小洞,他的头仿佛被猛击一掌似的向后仰去,几乎是同时,一股红白相间的东西从脑后喷涌而出。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叮”,一只黄铜弹壳轻轻地落在地上。

直到枪声的回响在7号监房里慢慢消失,邰伟大张的嘴依旧没有合上。

方木缓缓放下枪,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样。他看看仍在地上抽搐的孙普,转身打开手铐,扶住全身僵直的邰伟。他尽量躲开邰伟疑惑、惊惧的眼神,轻声说:

“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尾声

在J市看守所里,方木踏踏实实地睡了几天好觉。无梦。

在他的要求下,邰伟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人监房。每天的吃食都从外面的饭店送进来,方木能看到当天的报纸,每天还有一盒中华烟。闲暇的时候,方木就坐在铁床上,透过墙上的小窗,静静地看着白云流转,日月更替。

偶尔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只是方木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似乎再难有什么事在他的心中掀起波澜。

原来杀人,也不过如此。

几天后,公安机关在孙普的家里发现大量物证,证实孙普是系列杀人案的凶手,并派专人去J大通报了案件情况,孟凡哲的冤情得以洗清。同时认定方木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案件撤销。邰伟的证词起了关键作用。

方木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参加乔老师的追悼会。

邰伟来接方木出看守所。那是一个大晴天。方木走出看守所大门的时候,太阳刚好照在头顶。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浑身麻酥酥的,很舒服,方木忍不住像其他人那样美美地伸了个懒腰。

在车上,邰伟一言不发地帮助方木清理个人物品,包括那支钢笔。方木把钢笔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了好久,最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邰伟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是故意那么做的,对么?”他指指那支钢笔,“那只是支普通的钢笔。”

方木没有回答他,他知道邰伟作证的时候没有提钢笔的事情。邰伟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多问,沉默着发动了汽车。开到校门口的时候,邰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哦,对了。”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我把这个给你要回来了。”

他把手伸过来,掌心里平躺着那把军刀。方木没有马上去接,默默地看了它几秒钟之后,伸手抓了过来。

“我走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就跳下汽车。走了几步,邰伟在身后“哎”了一声。

方木转过身,看见邰伟正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良久,他开口问道:“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建议你做个警察?”

“嗯。”

邰伟低下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几秒钟后,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

“我收回我的话。”说完,他就发动汽车,开走了。

方木看着吉普车消失在远处,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校门。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已经考完试的学生迫不及待地拉着大小的包裹,直奔火车站。方木在归心似箭的人群中,慢慢走向南苑五舍。

回到304寝室里,方木坐在床上,看见桌子上依然放着成堆的资料,伸手摸过去,满手的灰尘。方木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也就没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下午就去研究生处申请去别的宿舍楼。

方木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他拍拍满手的灰尘,拿着脸盆和毛巾,拉开门。

嗯?

走廊里站着很多人,杜宇也在。大家都看着从寝室里走出来的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