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超讨了个没趣,只能躺在座椅上闷闷地听收音机。半小时不到,他已经鼾声如雷。

夜色渐深,气温也越来越低。魏巍的脸色由白转青,鼻尖也冻得通红。车窗上雾气蒙蒙。她不得不时常用一条抹布擦出一块足够观察外面的干净玻璃。

熟睡中的朱志超翻了个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魏巍不希望他此刻醒来。然而,她不能打开空调,因为在这片荒地上,发动机的轰鸣声会变得非常刺耳。

她要躲避好,连同这个熟睡的人,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午夜时分,那辆白色捷达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径直开到咖啡吧门前。魏巍立刻紧张起来,屏住呼吸,把鼻子凑到车窗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辆车。然而,从车上下来的只有江亚一个人。他看起来并不愉快,重重地关上车门后,就打开卷帘门,钻进了咖啡吧里。

魏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面前的玻璃窗瞬间就模糊起来。她悄悄地松开一直捏在手里的小瓶子,抬手发动了汽车。

桑塔纳车慢慢地驶离荒地。轻微的震动让朱志超有了短暂的清醒,他揉着眼睛,半爬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之后,倒头再睡。

魏巍面无表情地驾车开上马路,在飞速倒退的路灯照映下,一路驶往市区。

看来,不是今天。

可是,会是哪一天呢?

魏巍别无选择,只有等待。

入夜。朱志超再次理直气壮地索取魏巍。魏巍没有抗拒,甚至还有些迎合。完事后,朱志超气喘如牛地翻身躺平。魏巍的双臂却再次缠绕过来。很快,朱志超的欲火被重新点燃,随即就是另一场暴风骤雨。

折腾到凌晨时分,已经筋疲力尽的朱志超终于沉沉睡去。在他的身边,魏巍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

她并非毫无睡意,只是在脑海里一遍遍勾勒那个已经渐渐清晰的计划。身边这个瘫软如泥的男人,正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他每虚弱一分,自己就离成功更近一分。

第二天。阴。北风三到四级。暴雪将至。

再次来到这片荒地上,朱志超感到十分奇怪。他看看正襟危坐,始终看着车窗外的魏巍,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到这里待着?”

魏巍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复他。

“这算什么兜风啊?”朱志超不满地嘀咕道,“太冷了。还不如回家看电视呢。”

说罢,他就拧动钥匙,拍拍魏巍,催促她开车回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魏巍立刻将车熄火,脸上的表情既恐惧又愤怒。

朱志超先是惊讶,随即就恼火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魏巍就换了一副温柔的面孔。

“怎么?”她看着朱志超,语气中似乎有些幽怨,“你不愿意陪我么?”

“愿意倒是愿意。”朱志超的火气瞬间就消失了大半,“可是……”

“我曾在这里生活过。”魏巍打断他,“每逢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吹吹风,想想心事。”

朱志超眨眨眼睛,似乎还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调。不过,他很快就安静下来,靠坐在副驾驶位上,闷闷地吸烟。

“你坐着就好,如果困了就睡一会儿。”魏巍的语气依旧轻柔,“等我情绪好些了,就会和你好好过日子。”

朱志超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半眯着眼睛听收音机,左手还不老实地在魏巍的大腿上摸来摸去。

魏巍扭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那只手渐渐静止下来之后,深蓝色的天空已经变成一片铅黑。风声大了起来,细碎的雪花缓缓飘落。

寂静无声的荒野中,桑塔纳轿车宛若一只静候猎物的猛兽,默默地蹲踞在一米多高的枯草之间。

魏巍感到有些疲惫。她把头抵在玻璃窗上,一阵刺骨的凉意瞬间就从额头上传遍全身。她打了个哆嗦,觉得清醒了许多。随之而来的,就是隐隐的头痛。

魏巍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徐徐地摩挲着。

身旁的朱志超已经发出鼾声。魏巍听着,心情一点点低落下来。

这个熟睡的男人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尽管她知道,朱志超的顺从,更多的是为了索取她的肉体。然而,对于他即将面对的结局,魏巍还是不愿去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巍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在谋划复仇的9年里,她始终如同一把上膛的手枪,随时准备击发。对于死在朱志超和江亚手里的那些人,她从不同情,也不犹豫。然而,墓地一夜之后,她却对那个叫廖亚凡的小姑娘有了些许动摇。她提醒了方木,却来不及阻止江亚。尽管在某种意义上报复了方木,但是魏巍并不因此感到一丝一毫的快意。

她开始像一个正常的人。也许,这是方木能在洞悉一切后,仍然肯放过她的原因?

现在,为了他,魏巍不得不再次让自己变成凶器。

对不起。方木。江亚。朱志超。以及被复仇之火吞噬的所有人。

我必须这么做。

为了一束光。

突然,两道光柱由远及近,在越来越大的雪花中,渐渐接近这片荒地。

魏巍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在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从马路漂移到荒地上的两盏车灯——上下颠簸、左右摇晃。但是,她似乎能感受到那辆车里的狂躁、兴奋以及浓浓的杀意。

就是今天。

就是这里。

就是他。

魏巍的全身如强弓般绷起。她紧紧地盯着窗外,同时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盒,取出里面的注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