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吴涵慢慢地坐下,小心地避开墙壁,生怕任何一点血迹沾在上面。然后,他蜷起双脚从双手间穿过,将双手反剪在身后。

做完这一切,吴涵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侧倒在隔间冰冷的地面上,闭上双眼。

讲述完毕。走廊里暂时恢复了安静。

吴涵看看面前的方木,表情轻松,神色中甚至有些揶揄的成分。

“怎么样,精彩么?”

尽管周围烈火熊熊,方木却感到全身冰冷。

“真的是你……”

那天在俱乐部看见吴涵,并不是因为他痛惜陈希或者感到内疚,而是在回味当天精彩的演出。

“还有问题么?”

吴涵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冰冷无比。

方木倒退两步,大脑在急速转动着——消防队应该很快就会赶到,必须尽量拖延时间,此外,还有个疑问没有解开。

“那唐德厚又是怎么回事?那套戏服为什么会在他手里?”方木顿了一下,咬着牙说,“你可以杀了我,但我必须知道真相。”

让他没想到的是,吴涵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元旦前夜。

孙梅坐在俱乐部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聚光灯下的吴涵。她看得专注、投入,却又无比安静。周围的人不时发出赞叹和掌声,她仅仅是抿着嘴微笑。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大声宣布:舞台上这个光芒四射的男人,是我的爱人!

然而,她不能这么做,她只能坐在宛如他们的爱情一般的黑暗中,吞下苦涩,品味甜蜜。

公主与英雄的婚礼一幕已经完结,吴涵和陈希双双退场。那个身影消失在帷幕中,孙梅的目光才移向别处。

回过神来,孙梅突然发现身体有些异样。

身下热热的。孙梅下意识地摸了摸,立刻感觉不对劲——手指上湿湿黏黏的。

她偷偷地低下头一看,是血。

倒霉,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好事。

她站起来,用自带的坐垫挡在身后,急切地向剧场外挤去。

今天穿的是蓝色牛仔裤,估计裤子都被血湿透了。丢脸丢大发了。

孙梅看看一楼走廊里的人群,想了想,向三楼走去。

三楼的卫生间里果然没人。孙梅钻进最里面的隔间,用纸巾清理完毕后,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继续看话剧,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隔壁男厕的门被咣当一声推开。有人进去了。

来人呼吸急促,还伴随着一阵撕扯的声音。

呵呵,够急的。孙梅暗暗好笑。她推开隔间的门,正要出去,却忽然心念一动。

这呼吸声——好像非常熟悉。

她想了想,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薄薄的木质隔板上倾听着。

隔壁的动静十分奇怪。有撕扯声,有脚踏在水管上的咯吱声,有落地的扑通声,有窸窸窣窣摆弄塑料袋的声音,还有哗啦啦的冲水声。

他在干什么?

孙梅站直身子,心下一片疑惑。这时,她瞥见眼前的隔板上有一片被白纸糊住的地方。

有些男生会故意在男女厕所之间的隔板上抠出小洞,方便偷窥。一旦发现这样的窟窿,管理员就会在女厕这一侧用白纸糊上。

孙梅想了想,把手指放在嘴里濡湿,把白纸捅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又把眼睛凑上去。

眼前是一片狭小的空间,能看出是男厕最里面的隔间。一个身影在隔间的门口一晃而过,看起来十分忙碌。

孙梅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差点叫出声来。

是吴涵。

他不是应该在下面演戏么?没记错的话,刚才应该上演全剧高潮的那一幕,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数个问号瞬间涌入孙梅的大脑,还没容她多想,全身只着内裤的吴涵拿着两条塑料扣绳走进了隔间。

接下来的一幕让孙梅目瞪口呆。

几分钟后,吴涵闭上眼睛躺在隔间里。一墙之隔的孙梅双手掩口,背靠在墙壁上,全身战栗。

直到楼下的喧嚣声响起,孙梅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战战兢兢地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卫生间,然后快步向另一侧的楼梯跑去。

第二天,孙梅得知女主角陈希被冒充吴涵的人砍死,吴涵被打伤,进了医院。

只有她知道,砍死陈希的,其实是吴涵。

尽管如此,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恐惧,而是深深的担心。

爱情这东西很奇怪。只要爱了,他就是天使。即使从天使变成魔鬼,也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下地狱。

既然爱了,就得为他做点什么。

孙梅走进俱乐部,一个老头从值班室里探出头来。孙梅挥挥手:“找个人。”

值班员认得她是二舍的管理员,点点头又缩了回去。

孙梅站在走廊里,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爬上了三楼。

三楼走廊里空无一人,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吆喝着,听起来好像是几个男人在打牌。

孙梅没有迟疑,快步走向三楼的厕所。她必须抓紧时间。

孙梅仔细回忆了吴涵当晚的动作,他似乎登上高处用塑料袋放置了什么东西。最后出现在第四个隔间里的时候,他几乎是一丝不挂。

那么他藏起来的应该是那套紧身的戏服。

而且就在某一个隔间的水箱里。

孙梅站在男厕的门口,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确定里面没有人之后,迅速进入第一个隔间。

吴涵还在医院里,她必须尽快把那套戏服转移走。转移得越早,吴涵越安全。

第一个隔间的水箱里没有。第二个也没有。

只剩下第三个隔间了。孙梅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在踏上水管的时候,感到双腿已经开始酸软。这并不完全是因为紧张和劳累,如果在第三个隔间还找不到戏服,就意味着末日来临。

手伸进冰冷的水里,却抓了个空。孙梅的心一沉,又四处摸了摸,心脏狂跳起来。

她把手拿出来,掌心里死死地攥着一个塑料袋。

孙梅跳下水管,顾不得身上的水渍,解开塑料袋——那个狰狞的头套赫然在目。

一时间,孙梅的心里说不上是喜是怕。喜的是终于找到了这个最要命的证据,怕的是吴涵——他真的是杀人犯。

正在心神恍惚的时候,走廊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男人边走边嚷嚷:“你们先洗牌,老子去撒泡尿,憋不住啦。”

孙梅一惊,顾不得扎紧塑料袋就急忙冲出去。刚跑到门口,却和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手中的塑料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来人竟是唐德厚。

唐德厚也吃惊不小:“妹子,你咋在这儿呢?”

孙梅咬着嘴唇不答话,弯下腰去拿塑料袋,却被唐德厚先抓在了手里。

“看看弄脏了没有……”唐德厚拍打着头套上的灰尘,动作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那面目狰狞的图案,几秒钟后,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紧接着倒退了两步,脸色变得煞白:“你……原来你……”

孙梅急得一把捂住他的嘴,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进女厕。

唐德厚缩在隔间的墙角,一手遮在额前,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塑料袋。

孙梅咬咬牙:“大哥,把东西还我。”

唐德厚战战兢兢地看着孙梅的手脚:“那小姑娘……是你杀的?”孙梅不语,突然跪了下去:“大哥,求求你,把东西还我。”

唐德厚有些手足无措,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目前所处的优势地位,高度戒备的姿态也放松下来。

“是你干的?”

孙梅闭上眼睛。

“是。”

唐德厚想了想:“那……其他人,也是你杀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