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你还记得当那天我们全体中毒的时候,有人引开月神吗?那天我们打开门的时候,你出现在走廊上,表情惊恐地望着听竹轩的方向。于是月神追了出去,可是月神回来之后对我说“我越往那个方向追杀气越淡”,然后我突然想到,其实那股杀气根本就是你站在门口制造出来的。你本来就是暗杀的顶尖高手,制造杀气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等月神出现时你就突然收回,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你。

乌鸦望着我,脸上是阴毒而怨恨的表情,他一字一顿地对我说:说下去。

然后就是星轨的梦境,星轨在梦境里重复了樱空释,也就是我弟弟小的时候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他的手里也有一个同你的球一样的球,不过是雪白色,开始我不知道这个梦境是什么意思。可是到后来我明白过来,我记得在我刚刚进入这个由西方护法幻化出来的凡世的时候我见过你,当时你手上的球是雪白色,而现在你的球却变成了冰蓝色。我记得伢照死的时候对我说的“王,请小心冰蓝色的……”,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要我小心的是什么,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是要我小心你的那个冰蓝色的球。后来我问了潮涯,潮涯告诉我,的确灵力高强的梦境操纵者可以将梦境凝聚为实体,也就是你那个球,然后触碰过那个梦境的人就会在一瞬间被梦境吞噬。所以我们要潮涯去试试你的球是不是杀人的梦境。结果不出我们所料,那个球的确就是你操纵的杀人的梦境。

乌鸦望着潮涯,他说:原来你并没有被我的梦境控制,你只是装出来的样子?

潮涯点点头说:对,皇柝已经在我的身上下了防护结界,一般的幻术无法进入我的身体,而且不要忘记了,我也是操纵梦境的人。

乌鸦站在我们当中,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样子就是一个乖巧的小男孩,可是谁会想到他就是这个世界中仅次于西方护法的暗杀高手呢。

皇柝的结界已经将周围的空间冻结了,而潮涯也将琴弦召唤了出来。乌鸦站在中央,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他眼中的色泽变幻不定。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他走过来,抬起头望着我对我说:哥,你抱抱我好吗?

那一瞬间我觉得周围的空气被搅动得形成巨大的旋涡,一恍神我竟然看见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弟弟樱空释。他的头发晶莹如雪地披散下来,乖巧纯真的面容,望着我微笑,如同几百年前那个在我怀中沉睡的小孩子,会在梦境中安静地微笑的释。我眼前开始出现大团大团华丽的色泽,整个脑子里都是我弟弟的声音,他说:哥,你抱抱我好吗?抱抱我好吗?好吗?好吗?

然后释踮起脚来伸手抚摩我的脸庞,可是当他的手要触及我的时候,皇柝在我身上种下的防护结界却突然出现,一个晶莹透明的球将我笼罩在里面。释被突然出现的结界弹开倒在雪地里,他趴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面滚落出来落在雪上,他哭着说: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的心突然如同刀割一样,撕裂般的疼痛从胸腔中汹涌而出,我走过去,弯下身子准备抱起我的弟弟,我说:释,不要害怕,哥在你身边。

在我弯下腰的一刹那,释突然变成了乌鸦,周围的幻觉一起消失。我看见乌鸦诡异的蓝色的面容,然后一道冰冷的白光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上,闪电般划向我的咽喉,我已经来不及后退了,一瞬间身体如同冻结一样。可是当乌鸦手中锋利的冰刃出现在我的咽喉前面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乌鸦凝固的笑容。他的冰刃再也无法前进一寸,因为我看到了一道月光从他的胸膛穿出来,然后我看到了站在乌鸦身后的月神。她的面容冷酷而光芒闪耀,头发飞扬在空中,如同萧杀的呐喊一样撕裂而锋芒。

乌鸦慢慢地在我面前倒下去,在他身体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他凄凉地对我说:哥,你为什么不抱抱我?为……什么?

周围的空气里突然出现大片大片的樱花,然后一瞬间变成了如同凡世的血液一样鲜红的颜色。我听到大地的震动,如同天边沉闷而钝重的雷声。

我抬起头的时候眼泪无声地滑落,我听到释在天空的声音,他说:哥,请你自由地……听竹轩的背后又多了两座落满雪花的坟冢,凤凰和乌鸦并排躺在冰冷而坚硬的泥土之下。我不知道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土壤上会不会长出青翠柔软的野草;我只知道,他们坟墓旁边的樱花树,在来年的花季,会开得格外灿烂而夺目。

其实樱花是种最残忍的树,它的根下埋葬的尸体越多,它就开得越灿烂。如同朝霞夕阳一样流光溢彩。

月神和皇柝站在风里面,他们的表情疲惫可是依然坚忍,幻术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只是潮涯的表情格外伤感。在乌鸦死的那天,潮涯对我说:王,也许帮您复活了您的弟弟之后,我就会离开这个纷扰的世界了。

我问:为什么?潮涯说: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厮杀和血腥,无数的亡灵栖息在云朵之上,每日每夜不停地歌唱。那些黑色的郦歌总是穿进我的胸腔,让我觉得难过可是无力抵抗。王,也许我应该和蝶澈一样,去凡世,寻找一个爱自己的男子。也许他根本不懂得幻术和乐律,可是我只要他有干净明朗的笑容和坚实的胸膛,那么我宁愿舍弃我千万年的生命在他肩膀下老去。王,您知道我的母后吗?就是您父皇的御用乐师,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因为她就是去了凡世,在那个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凡世微笑着死去。她死的时候,她的丈夫在她的身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而她的丈夫,已经白发苍苍。这是我的母后在死前最后给我的一个梦境,我总是为这个梦境而忧伤。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难过,我在难过地想,我为什么是个被禁锢的神?

我对潮涯说:几百年前,我就在为这个事情而难过了,因为为了我的自由,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弟弟。

潮涯转过身来,云朵从我们两个人的头上倏忽地飘过去。缓慢无声地飘过去。

新年已经过去。日子依然流淌如河水。有时候我躺在高大的樱花树的树枝上的时候,我总是眯起眼睛望着天空那个潮湿的红日,如同躺在河底,看着水面的落叶无声地漂过去,然后再漂过去。

就像婆婆说的那样,我终于成为了一个安静地等待时光覆盖而过的寂寞的王。

可是西方护法依然没有出现,我和月神、皇柝、潮涯依然被困在这个用灵力幻化出的凡世里面无法移动。